阿九

间歇性填坑障碍

【豆腐丝】Masterpiece 05(王室AU)

一个完全架空的王室AU

德意志小王子罗伊斯和波兰打工人莱万


为迎接瑞典王室到访而特意举办的宫廷舞会,王室执行委员会几经考量,最终将地点订在了位于柏林路易斯广场的夏洛滕堡宫。这是一座典型的巴洛克式建筑,和融合了诸多建筑风格的霍夫堡皇宫不同,夏洛滕堡宫的外观非常德意志——古朴规整,而内在装潢极尽奢华,绚丽的彩绘天棚、豪华的挂毯还有出自名家之手的精美油画。


夏洛滕堡宫作为德国境内最重要的普鲁士国王宫殿建筑物,现任德意志国王海因里希陛下一直在这里长久居住,罗伊斯的父母和姐姐偶尔也会在休假的时候到访——至于罗伊斯自己,自从前往明斯特大学读书后,他就单独搬去了特诺基兴宫,因为那里离他出生的家乡更近一些,哪怕不能再度回到熟悉的社区,在地理位置上再靠近一些都能让他获得更多的心理上的放松。


现在,时隔七个月再度重回夏洛滕堡宫的罗伊斯正坐在柑橘园的茶楼里,吃着点心,听着姐姐和母亲跟前来汇报舞会准备工作的图赫尔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大型舞会的准备过程非常繁琐,就拿餐饮部门来说,在短时间内为近2000多的参与人员提供足够数量且味道尚且的餐食是个十分困难的工作。基本的菜肴要夹着肉、鱼(考虑到不同宗教信仰的客人对饮食有独特的需求,烹饪方法上也要变化多一些)、乳酪的一些方便取用的主食(在这种场合下,能用直接用手抓取的佐餐面包就比必须要用叉子食用的意大利面和西班牙烩饭要好得多),浓汤,热菜,还有风味各色且外表精致的御膳点心。负责甜品制作的主厨无疑是当日压力最大的人,他不仅要准备巨型蛋糕(主要是为了气势和好看),还要提供数不清楚的饼干、糖果和冷饮。唯一幸运的是,现在不比往昔,宫廷人手不足只能从别的行宫抽调厨师来进行紧急培训,只要按照声望排名找个信得过的食品供应商就可以解决一大部分的问题。(当然,关于上菜和侍奉宴席这一部分还是要临时招人进行训练的,毕竟上千号人得吃饭呢,速度不够快可是要被抱怨投诉的。)


除了御膳房的厨师要忙的脚不沾地以外,在前期的准备活动中,就属宫廷园丁的活计最多了。他们得根据舞会举办时的节气和舞会主题,提前从皇家园林中把合适的植被修剪好然后来拉摆放在会场附近,其他的布置工作,比如悬挂宫灯,粘贴旗帜的任务也要一并参与——还好人类社会已经进入了电气时代,不需要再靠蜡烛来提供夜晚的光亮,不然的话,这些会场服务人员还得提前准备好上万根的蜡烛来点燃舞会现场的气氛。


“你的舞蹈学得的怎么样了?”趁着母亲和图赫尔聊的正起劲儿的间隙,二姐转过头来,悄悄地问罗伊斯,“我可听说某人第一节舞蹈课上了还不到十五分钟,就嚷嚷着宁愿从阳台上跳下去,也不愿继续跳舞了。”


“你听谁说的?”罗伊斯不动声色地用手肘捅了捅二姐的腰眼,他没有否认,只是无精打采地辩驳着,“放心,我的确把舞步学会了,至少,完整跳下来不会有什么问题。不会像你第一次参加舞会一样,直接在姐夫摔了个跟头,丢脸丢到大西洋了。”


“那至少我这一跤,给你摔出来个姐夫,”二姐才不惯罗伊斯这个动不动就上手的脾气,她弯起食指,在他的脑袋上来了一个清脆干净的脑瓜崩,“你个没良心,我这不是关心你嘛。刚才还想着,你要是实在跳不利索,我让就你姐夫半路找个理由,把你带出去,让你少在大庭广众之下出点儿丑。”


“得了吧,你和姐夫的心意我领……”罗伊斯笑着躲开二姐的又一次弹指攻击,他扭过身去,不经意间看见玻璃窗外走过一个熟悉的身影,是莱万,罗伊斯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又确定了一遍,他之前还跟自己说他不会参加这次宫廷舞会的准备工作的,怎么这会儿的功夫会出现在夏洛滕堡宫的花园呢?


“我要去一下洗手间,”罗伊斯手忙脚乱地抓过桌子上自己吃了一半儿的核桃馅儿饼塞进嘴里,然后站了起来,他把双手插进裤子的口袋里,故作镇静地向外走去,“马上就回来。”


罗伊斯这幅慌慌张张的样子完全没能逃过二姐审视的目光,她端起放在手边的薄荷茶抿了一口,给同样坐在自己对面的大姐看戏不语的大姐递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什么情况?”二姐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全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也许吧,谁知道呢。”大姐放下了手里的茶杯,朝着窗外跑远那个的欢快的小人背影,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跑了大概有个一两分钟,罗伊斯终于赶在莱万消失在林道的尽头前找到了他。他来不及细想,气还没喘匀就伸手去拍对方的肩,莱万被身后的动静吓到,诧异地转过身来,映入眼帘的是罗伊斯被阳光晒得汗津津的脸。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罗伊斯开心地说,他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熟人,除了需要负责安保警戒的胡梅尔斯,爱玛他们都在留在行宫没有跟过来,他一个人在这里待了两个多星期,整个人都快无聊地长草了,“你不是说你要忙工作,不跟着来夏洛滕堡宫的吗?”


“外交部他们通过图赫尔先生叫我过来的,”莱万看着他因为奔跑而泛起粉红的面颊,不自觉地把目光移开,“他们在旧宫侧翼的二楼清了个房间出来给媒体用,刚才发现打印机连接不上,我这会儿要去技术部找个维修师傅过去来。”


“所以,还是为了工作?”


“是的,殿下,为了工作。”


罗伊斯撇了撇嘴,很明显,对于莱万的刚才的回答他并不满意。


“你还有什么事情吗,殿下?”莱万微微皱眉,他并不喜欢,也不习惯和罗伊斯这样面对面地交谈。他目光太过直接、锐利,似乎是想从自己的嘴里挖出一些别的什么信息出来(问题在于,莱万根本不明白他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答案),“没有别的事情的话,我就先行告辞了。”说完,他微微侧身行了个宫廷礼,作势就要转身离开。


“你等一下!”罗伊斯大叫道,他的声音在被盛夏骄阳炙烤得快要冒烟的空气里放大得让人听着心惊,不远处的树梢上,此起彼伏的蝉鸣成了最刺耳的伴奏,他抓住莱万的胳膊扽了一下,飞快地欺身贴到对方身前,“跟我说话就这么让你难以忍受吗?”


莱万就这样近距离地看着他瞪大了鎏金的翠眸,目光炯炯地在自己的脸上来回逡巡着。他们贴的太近了,近到能嗅到罗伊斯身上蒸腾着的混合了茉莉和薄荷味道的柑橘香,近到他能看见罗伊斯鼻尖上渗出的一颗晶莹饱满的汗珠。莱万下意识地伸手想把他推开,可就在接触到对方手腕上那块赤裸的皮肤时,他仿佛被什么滋生在暗处的东西给烫了一下,立马又把手缩回去了。


罗伊斯这个非要跟他紧距离接触的毛病是在三周前的某一天突然出现的。那日莱万起了个大早,去了趟柏林城市宫,跟王室执行委员会汇报了最近一个多月的工作成果。为了不耽误第二天的工作,他赶了中午头的飞机返回了特诺基兴宫,等到他踩着落日的余晖踏进行宫大厅的那一刻,他清楚地听见位于宫殿一楼的活动室里正播放着肖斯塔科维奇的《第二华尔兹》。


莱万对于凑这种热闹并没有什么兴趣,再说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是罗伊斯在跟刚来的舞蹈老师学跳华尔兹。只是如果他要上楼的话,必然要经过侧翼的长廊。尽管莱万目不斜视地加快了脚步,但是在路过房间门口时,被眼尖的罗伊斯看见,喊他停了下来。


“莱万,你过来!”罗伊斯正坐在盘腿坐在刚刚打过蜡的地板上,上一秒还在跟舞蹈老师耍赖,下一秒看见莱万猛得就崩了起来,“老师,真不是我不愿意跟你配合,就是他说的,跳舞可简单了,就是动动胳膊动动腿的!”


啪,一口硕大的锅就这样从天而降砸在了莱万的脑袋上,他一脸蒙圈地看着眼前身穿舞蹈服的女人面露不快,双手缓缓地交叠在胸前抱住了胳膊。


“看来先生在跳舞上很有造诣?”舞蹈老师调笑着问,她昂起胸脯,往后撤了两步,侧身让出一个身位来,“那就还请指教一下了。”


“请不要在意殿下的玩……”莱万摆摆手,对着舞蹈老师抱歉地笑笑,然而他辩解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罗伊斯毫不留情地打断了:“赶紧的,这可是机会难得!你要知道黛西亚老师的舞蹈课,一般人可是上不到的!”他说得飞快,为的就是要堵莱万的嘴,末了他还笑嘻嘻地凑到莱万跟前,两只眼睛弯成浅浅的月牙儿,低声下气地跟他嘟囔着,“我跳了快一个小时了,脚都要断了,你赶紧过来替我跳一会儿,我好休息休息喝口水去!”也不等莱万做出什么反应,他就踢踢踏踏地跑到了房间的角落里坐了下来,拿起一杯冰水,咕嘟咕嘟地就往嗓子里面灌。


“请吧,先生,”黛西亚轻巧地把手翻了上来,她拎起裙摆,微微欠了欠身,“就当是余兴活动,不用太较真的。”


“就是,就是!”罗伊斯也拍着手掌在座位上起哄,他喝足了水这会儿又有了精神,“有人可是信誓旦旦地跟我说,跳舞对减压很好的。”


话都已经说到这份儿上了,再推辞就成驳人面子了。莱万叹了口气,把手里的公文包挨着房门放下,他松开衬衫袖子上的纽扣,把它堆在手肘上,然后也学着黛西亚的样子微微欠身做了个礼,轻轻地牵起对方的右手,扶住对方的侧腰。


音乐响起,莱万努力的回忆着华尔兹的舞步,每一拍要跳一步,每一个小节有三拍,那每一个小节就要跳三步,他低头蹙眉认真地在心里打着拍子,伸出去的胳膊笔直得像是晾衣服的杆竹竿。他太紧张了,浑身上下的每一块肌肉都绷得鼓胀起来,关节仿佛生了铁锈一样根本没法转动。罗伊斯说的是对的,在这种情境下跳舞的确很累,音乐停下的时候,莱万的后背已经渗出一层薄汗,他差点儿就控制不住地要张开嘴巴,狠狠地喘上几口粗气了。


“跳的不错,虽然僵硬了些,但节拍都踩对了,从这点上看,可比殿下强多了,”黛西亚像一尾游鱼似的把手从莱万掌心里抽了出来,“至少从头到,没有一次踩到过我的脚趾。”


“这不公平,我都说了,他以前学过跳舞的,”罗伊斯扯着嗓子反驳道,他不忿地放下手里的杯子,从椅子上一跃而起,三蹦两蹦地跑到二人面前,把脑袋凑到过去,打量着莱万因为喘不过气而变得通红的脸,“哎,你怎么了,夸你两句还害羞了!”


罗伊斯的话完全就是在开玩笑,但架不住说着无心,听着有意。莱万看着他就这样没心没肺地挤进自己的私人空间,用肆无忌惮的视线欣赏着自己困窘的反应,心里顿时一紧,连带着双腿自动往后面退了半步,拉开一点如有似无的距离。


“你这人,也没那么无趣嘛,”罗伊斯偏偏被莱万的下意识的后撤给逗乐了,他摸着下巴上刚冒出个尖尖的胡茬,又起了些捉弄人的心思。谁叫这人张口闭口只有工作,看见自己总是躲得远远的呢?他突然向前迈了一步,钻进他和黛西亚之间那点儿狭长的缝隙,趁他还没恢复过来,把手自然而然地搭在他肩上,“瞧,这还真是害羞了,怪人家老师长得漂亮,你都不好意思看了。算了,要不换我上,勉为其难地陪你扭两下子?”


莱万一时半会儿没有反应过来,任由罗伊斯还真就故作姿态地在自己面前就扭了两下,然后蹲在地上抱着胳膊大笑得岔了气。他把那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从手臂的缝隙里漏出来,冲着自己狡黠地眨了眨,霎时,莱万只觉得耳边渐次响起一阵回旋的蜂鸣。


“我于芦苇密丛,听见振翅之声。”


后来莱万便不记得自己是怎样从活动室退出去的了,他只记得自己神情恍惚地爬上了二层的楼梯,胳膊支撑在扶手上,抖得多少有些使不上力气。罗伊斯大概是见他不太对劲儿,跟在后面追了出来,他站在楼梯的下面,仰着头,用那双无辜的眼睛担忧地望着自己。


“抱歉,我刚才有些过火了。”身为始作俑者的罗伊斯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颈后地碎发,吞吞吐吐的说,“我不是故意想拿你取笑的。”


我只觉得你总是一本正经的样子,太过客气,也太过疏离了。


“没关系的殿下,我只是有些累了,”莱万背过身去,不愿再看他的脸,“希望你接下来的课程顺利,请原谅我要先去休息了。”


自那天之后,罗伊斯对莱万的态度就发生了微妙的改变,他似乎对他生出了一些好奇,热衷于不打招呼就直接入侵他周遭的空间来试探他会作何反应。


当下也是这般情景,罗伊斯故意轻描淡写地甩出一个根本没有办法直接回答的问题,逼迫着莱万和他一起站在大日头底下,遭受身体和心灵上的双重炙烤。直白的日光晒得莱万简两眼发晕,他像那天一样,克制不住地向后撤了半步,果不其然,马上就收到了罗伊斯责备委屈的眼神。


“请不要说这样的话,殿下,”莱万干巴巴地说,他尝试着咽下一口唾沫,却只在干燥的口腔黏膜上品尝到一丝苦涩,“我还有事要忙,就不奉陪了。”


望着莱万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这一次,罗伊斯难得并没有感到如往常那样一丝一毫的愉快。他本来把这些小把戏当成从他身上获取快乐的简易方式——只要一想到那张日常看不出情感波动的僵硬如面具般的脸会因为自己的三言两语就裂开缝隙,流出一点其他的情绪,罗伊斯就会在心里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于战栗的满足。他从来都不是个听话的孩子,以前不是,现在也不是,或许莱万多夫斯基不过是天生的倒霉,在他已经抛却了过去青春期后的日子里,莫名其妙地就撞上了他突发的叛逆期。(也许是他最近公职活动参加的太多了,必须得找个出气的口子来宣泄一下。秉持着谁主张谁倒霉的原则,提出这一建议的莱万就理所当然地成了出气筒。)


目送着莱万健步如飞地消失在绿植丛中,罗伊斯对着他隐去不见的背影做了个轻佻的鬼脸,他踢了一脚路径上没过脚背的高草,兴致缺缺地转身回了茶楼。还没进大门就看见二姐站在门口,脸上漏出一副相当古怪的表情。


“那是谁?”她撅起嘴巴,指了指莱万远去的方向,“我怎么没见过?”


茶楼里,母亲、大姐还有前来汇报准备工作的图赫尔已经离开了,看来已经是过了好一阵子了。


“新来的媒体联络官,”罗伊斯淡淡地说,装出一副没事儿人的模样,他不喜欢二姐脸上的这种表情,因为当她要拿自己开涮找乐子时,这就是最后的预警信号,“图赫尔派来接替马里奥的。”


“原来如此,”二姐把扇面打开,遮住自己的口鼻,意思意思地扇了扇,“怪不得以前没在夏洛滕堡宫里见过,有一说一,长得还蛮帅的嘛。”


“说什么呢你,别想瞎想啊,”罗伊斯被她阴阳怪气地发言激得浑身上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小心我告诉姐夫去。”


“哟,脾气还挺大,毛长齐了还没两天,也不知道和谁学得,开始跟你姐姐说教了,”二姐把扇面收起来,倒过扇柄就给了罗伊斯一个小小的闷棍,“我就是觉得,那人看上去挺正派的,你可千万别一时间热血冲脑,拿人家的前程瞎胡闹。两年开了四个媒体联络官,说出去都让人笑话。而且,这年头,在外面讨份工作不容易,还是伺候你!你呀,多学着体贴一下吧,少让爸妈给你操点儿心。”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烦不烦啊,”罗伊斯把扇子从她手里夺下来,随意地别在自己的后腰上,“这鬼天气快热死人了,走走走,咱们去厨房搞点儿冷饮喝。”


三天后,宫廷舞会如期举行。早上六点不到罗伊斯就被工作人员叫起来,手忙脚乱地进行工序繁琐的梳妆打扮,他得顶着打满发胶的脑袋、穿着厚重的礼服、踩着邦邦硬的靴子,腰杆儿挺直地熬过这一整天,上午他得陪同国王和父母参加和瑞典王室的见面会,下午还要出席和随行外交人员举办的交流会。


舞会定在八点开始,七点还不到,宾客们乘坐的汽车就已经陆续到达宫殿门口,开始大排场龙,好一派车水马龙的景象。而作为此次舞会举办场地的夏洛滕堡宫,在交织闪烁的光线下,显得熠熠生辉,金碧辉煌,虽然比不上强盛时期的霍夫堡,却也能于细节之处窥见一丝往昔帝国的辉煌。


收到邀请的王室成员、德意志贵族、各国外交官还有社会知名人士从不同的大门进入宫殿。身穿礼服的宫廷侍从打开车门,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女士们下车,尽量不要弄脏她们绚丽的裙摆。成群结队的宾客在现场工作人员你的引领下,缓步走向庆典大厅,走廊两侧的墙壁上装点着刚刚更换过的油画珍藏。进入大厅,宾客们便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与自己中意的交谈对象寒暄打趣。大厅里人声鼎沸,到处闪烁这钻石和水晶的光芒。到场来宾各个都红光满面,精神焕发,毕竟这样的机会是在是太宝贵了,很多人一辈子都未必能经历一回,他们从侍从拿着的托盘里取下装盛着香槟的玻璃杯,满心欢喜地等待着王室成员的到临。


终于,钟表的时针指向了八点,此前还在陶瓷宫休息的王室成员一行,组成两列纵队,由现任国王海因里希和他的王后打头,按照身份的高低排列,慢慢地走入庆典大厅一侧的会客厅——那里还排着等待接见的各国外交官,只有先完成这些冗长的礼节性流程,舞会的大幕才能正式拉开。


九点,王室一行终于完成了外事接见,他们再一次集合起来,在宫廷事务总管手持金杖开路下,走进了只留有一扇开门的庆典大厅。国王出在哪和陆军元帅的军礼服,白色上衣,红色裤子,而王后则身穿专门定制的晚礼服,头上佩戴着冠冕,颈上悬挂这珠宝项链。在场的宾客全都自觉地让开,站到通路两边,女士们行屈膝礼,男士们则需弯腰鞠躬,与此同时,刚才接受过觐见的外交使节们则从另外的一道偏门跟随着进入庆典大厅。


现在所有的王室成员都落座了,国王和王后坐在中间,其他人则环绕着他们依次排开。随着宫廷乐队的领舞人发出讯号,这场盛大的宫廷舞会正式宣告开始。


舞会的节目单制定地相当严密,必须完全按照上面安排的时间顺序进行。先是一首开场的华尔兹,从九点十分跳到九点十七分,接着是五分钟的休息时间;然后是一首轻松的波尔卡,从九点二十二分跳到九点二十八分……


在整个舞会的过程中,王后会去茶室接见第一次参加宫廷舞会的年轻姑娘们,她们大都来自王室分支或贵族家庭,这次接见将标志着她们正式踏入上流社会,可以与适龄的对象进行社交,在遥远的过去这还意味着她们已经到达了可以嫁娶的年纪,年轻有为的贵族小伙能对她们发起追求。


罗伊斯不情不愿地在母亲的催促下,和跟随玛德琳公主到访的瑞典王室的女外交官们随意地跳了两支舞曲。他跳了一支波尔卡和一支夸得里尔,然后赶在最后一支沙龙舞之前,逃出了舞池——根据玛丽亚·特蕾西亚王后时代遗留下的传统,跳沙龙舞的男士会得到一束捧花,用于赠送给女士,甚至在当时,一对舞伴连续跳两只沙龙舞就是在对大众宣告,他们已经订婚了。


楼下大厅的舞会进行的如火如荼,楼上新闻间里的工作也干得热火朝天。狭小的隔间里密密麻麻地摆了六台电脑,两台打印机,莱万全天候二十四小时地蹲在外交部和媒体的沟通联络群里,马不停蹄地审完一篇又一篇的稿件,发完一张又一张的照片。尽管在早期的通气会上,他们已经给媒体做足了功课,比如摄影要用什么景深,人员要用什么站位,每位王室成员的头衔各是什么,按照亲戚关系瑞典王室的玛德琳公主和海因里希国王是什么辈分关系,但保不齐总有犯傻的记者会敲错字母,而这,放在当下的这个场景上,往小了说会闹出笑话,往大了说很可能演变成一场政治风波。


“清晰度不够的照片就不要发,压缩之后失真太厉害了。”


“《绘图报》的系列报道怎么还少一篇,再有一个小时舞会就要结束了!”


“快去告诉国家电视台,他们再发短视频新闻不要带瑞典王室的TAG!特别是里面根本就没有玛德琳公主!”


“《卫星报》的配图搞错了,赶紧让他们撤下来!那不是法国的外交人员,那是我们现场的保安!”


午夜十二时,最后一支华尔兹准时谢幕,与会的嘉宾们在欢声笑语中陆续离场,莱万听到楼下的音乐停了,外面开始响起人们吵闹的交谈声,终于知道这场折磨人的舞会宣告结束,他抹掉脖子上汗水,瘫坐在椅子上,注视着身边来来往往的媒体工作人员熟练的拆下办公器械,然后招呼也不打一个,就扬长而去。


三十分钟后,从精疲力竭里恢复过来的莱万抓起不知道是哪位记者遗留在工位上的一包纸烟,走出了新闻工作间。他打开走廊的窗户,朝下望去,衣着华服的宾客们都已经离去了,只剩下宫殿的服务人员仍在战战兢兢地收拾着剩下的残局。吃剩的餐食需要打包,残留有油渍的碗盘需要清洗,满是尘土的地板需要冲刷——有太多的工作需要干了,他倚在墙壁上向工作间里亮起的电脑屏幕疲惫地看了一眼,得,等下他差不多,还有一屁股的后事儿要去处理呢。


不过眼下莱万并不介意先惬意地享受一会儿这诡秘的宁静,他从水绿色的包装盒里抽出一只纸烟夹在指节上,刚一凑到唇边,烟草清淡的味道就从鼻腔里渗了进去。他摸索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小巧的银白色的打火机——他已经很久没有抽过烟了,但现在他非常需要在被倦意包裹前,借助一些不健康的外力让自己保持些许清醒。


罗伊斯从楼下跑上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昏暗不明的长廊里只点了一盏壁灯,原本密闭的窗户大开着,燥热潮润的夜风借机不疾不徐地登堂入室。莱万穿了一件宽松的白色衬衫,背上透出一块暗色的水渍,领口敞开了几个纽扣,两只袖子也被胡乱堆叠在胳膊肘上。他侧倚着窗台,望着外面漆黑一片的夜色愣愣地出神,连听见身后的脚步声都没有转过头去,只是用倦怠至极的口吻漫不经心地说了句:“殿下找我有事吗,怎么,这么晚了还没有回去休息?”


莱万没有回头,他已经困倦地连一个眼神都不愿再施舍给突然闯入的外人,又或许是多日的劳累把他的反应拖慢了,不过无所谓,至少在这一刻,他是没有什么心情,也没有什么力气去应付这位王子殿下的怪脾气。


罗伊斯从来没有见过他这幅颓唐的样子,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他看见一缕渺渺白烟从莱万右手的指缝间飘起,随之而来的,还有烟草灼烧过后刺鼻的气味。


“你在抽烟。”这不是一个疑问句,而是一个陈述句。


“是的,殿下,我在抽烟。”这不是辩解或者逃避,而是肯定。


他们静静地在这即将要被黑暗吞噬的长廊里对视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莱万先败下阵来,他举了举手上被烧得还剩不到一半儿的烟头在罗伊斯的面前晃了晃,也不知道是在耀武扬威,还是在举手投降:“殿下不喜欢烟味儿的话,我掐了就是了。”说罢,他就要把暗烧着的烟头按死在乳白金边的窗框上。


“不用,”罗伊斯说,“你抽完就好。”他看着莱万勉强对他扯出一个浅浅的微笑,蓦得,竟觉得心底返上一股绵密的麻痒,那是春潮之后在土层里被唤醒的甲虫爬过皮肤的触感,怎么驱赶都驱赶不掉,。然后他自己也说不上是怎么的就缓步走上前,在对方不明所以地注视中,扶住他的臂膀贴上去,就借着他方才拿烟的姿势,含住了那枚浸润着潮气的滤嘴。


罗伊斯在好奇心最泛滥的年纪里不是没尝试过香烟,只是他并不喜欢烟草入肺的感觉,烟熏火燎地要把一个人的灵魂从底处全部烧成灰烬。他借着莱万的手指,吞下的这烟气几乎就要把他给点燃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帖着对方手指指节的下唇在轻微颤抖,仿佛他吐出去的不是一口烟而是从他皮肉里面滋生的无名欲念。


“你的眼睛是蓝色的,”罗伊斯表现得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他弓着腰,维持着刚才的姿势缓缓抬起头,出神地看着莱万因为自己这明显逾矩的行为而呆滞的脸,“很好看。”


该死,他的姐姐说的对的。


“呃,谢谢,”莱万喃喃自语,经意间,纸烟已经烧到了蜷缩着的指节,他被烫了一下,总算回过神来,“嗯,殿下,你……刚才……”


“我只是累了,”罗伊斯说,他抬起眼睑看着莱万被汗水打湿过后不再服帖的卷曲的头发,柔和地笑了,和他往日那种张扬的方式截然不同,“就像你一样,参加完这样一场盛大的舞会,都会累的。”


“是的,殿下,我们都累了,”莱万附和着,重复了一编,好像这样就能把一些意义不明的念头全都掐死在自己面前,他看着罗伊斯在他身前慢慢地站了起来,感受着他扶住自己臂膀的手下面是一片胶着滚烫的薄汗,“晚安,殿下,你该去休息了。”


“好的,你也晚安。”罗伊斯轻轻地说,他手指擦过他按在窗框上的手背,不动声色地挠了一下,然后他就扭头下楼去了,完全不记得自己刚才上来是想问莱万要不要和其他随行人员一起搭他的车回城市宫休息。


莱万从窗口眺望过去,远远地看见罗伊斯消失在园林尽头的小路上,他抬起手,注视着他用指甲留在自己手背上的那倒浅白的,宛如月牙一样的印痕。


他就这样匆匆地来,又匆匆地消失了,莱万恍惚地想,夹在他指间已经燃烧殆尽的烟蒂上,还残存着罗伊斯半个透明黏腻的唇印。鬼使神差地,他把已经冷掉的滤嘴又放回了齿缝之中,果然,灵巧柔软的舌尖立马就品尝到了一点新鲜的、年轻的味道。


是柑橘的气息,还夹杂着一点茉莉和薄荷的清香。


可惜,这个夏天快要结束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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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为了这盘而醋包的这顿饺子(嚎叫

这种借着对方的手抽烟的场景太色气了,虽然我写的很烂(不知道你们能不能感觉得到

木头已经被撩到了,无意间的撩人太致命了

我宣布:撩完就跑的马尔科王子是屑!

怎么一股子嫩草吃老牛的味道

柑橘,茉莉和薄荷的味道是爱马仕的李先生的花园,一款我个人很喜欢的中性香

舞会描写来自历史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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